等待处理…

老母亲在农历里等待

作者 ● 孙道荣

母亲快80岁了。我们几个子女商量着想给她过80大寿。说是过寿,其实就是我们一大家子难得聚一聚。

母亲只记得她的农历生日,我们帮她查过万历年,查到那一天是公历8月6日,但她还是坚持只过农历生日,觉得公历的那一天不亲切,跟自己没啥关系。长期生活在农村的母亲,只活在农历的世界里。每年,她都会买一本新日历,是那种带农历的日历,挂在客厅墙上,她看日历只看农历。每次我们打算回家,提前告诉她时也一定要讲那天是农历的几月几日,不然她记不住。

老家的老亲戚们办事、邀请客人,也都是依据农历。他们喜欢选择双数日子,好事成双的意思。如果恰逢公历也是双数日子,那就是锦上添花、好上加好。如果公历是单数日子呢,他们也不在乎,我的那些老亲戚们跟我母亲一样,执着地活在农历里。

我们村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,附近有几个镇,每个镇都有自己的赶集日,最近的西埠镇是逢3日、6日、9日赶集,北边的香泉镇是逢1日、4日、7日赶集,西头最远的善后镇是逢2日、5日、8日赶集。都是农历。你若是依公历的日子去赶集,只会赶一场空,除了几家店铺开着门外,整个大街冷冷清清,不见几个人影。附近村庄的农人们,都在庄稼地里埋头干活呢,谁会在不是赶集的日子里上街闲逛呢?做小生意的喜欢赶热闹,就几个镇轮流着赶集,也不嫌远,天天活在热闹中。母亲岁数大了,远的集赶不了,但西埠镇的集她几乎逢集必赶。她养的母鸡下了蛋,她要拿去集市上换点盐钱;她在菜园子里种的菜,一个人哪里吃得完,也拿去集市上卖给到乡下采鲜的城里人,换几个钱,攒着等孙辈回来了,给他们买零食和玩具。还有很重要的一点,在集市热闹的人群里,总能遇上邻村的老亲戚、老姐妹、老熟人,嘘寒问暖几句,心头就热乎了。有时候聊到某个老姐妹卧床不起了,再也不能赶集了,大家不免唏嘘一番,互道岁数大了,各自珍重。

我们兄妹几个抽空回家,都会提前看好农历,选择3日、6日、9日或附近的日子,倒不是我们自己想去赶集,而是因为每次无论我们谁回去,母亲必去赶个集采买好吃的。我们说了很多次都不管用,便只能依了她。如果回家的日子不是最近的西埠镇的赶集日,母亲便只能跑去更远的香泉镇或最远的善后镇,她的腿脚不灵便,来回一趟至少得三四个小时,如何吃得消?

这几年,母亲的记忆力也大为衰退,她的日历上画了好多圈,都是我们的农历生日。她生怕自己记不住,忘了谁的生日,伤了孩子们的心。除了圈,有的日子是用方块标注的,我看不出那个日子有什么特殊性,问过她,她说那是自己菜园子里各种菜的生日。我一时没反应过来,菜还有生日?还是妹妹脑子灵光,一旁插话说,也就是哪天种花生、哪天栽茄子呗。种个菜,早一天迟一天,有什么关系?母亲却不,她像年轻时种庄稼一样,立春前播什么种子、谷雨前后栽种什么作物,一清二楚。也许在她的心里,地里的庄稼和菜园里的蔬菜瓜果跟我们一样,统统都是她的孩子,它们种到地里的那一天,就是它们的生日。她生怕自己错过了它们入地的那一天,伤了一颗种子的心。

每年,我都会将母亲接到城里来,与我们一起住一段日子。她舍不得离开老家,但这样的小住,还是挺乐意的。每天,我们一家三口上班的上班、上学的上学,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家,白天是她一天当中最清净也是最难熬的时光。她不敢一个人去逛街,也不喜欢看电视。母亲在的日子,我会推掉所有应酬,下了班就赶紧回家。到了周末更是哪里也不去,只在家里陪陪她。母亲以前从来不关心哪天是星期几,她的日历里也从来没有星期的概念,一个做了一辈子农民的人,日历里哪有周末一说?她的日历里每天都是下地干农活的日子、都是与庄稼为伴的日子。与我们住在一起后,她惊喜地发现,只要日历上的标记是红色的,我们一家三口就会整天待在家里,就能陪伴她一整天。她在我们家的日历上也画了好多圈,都是红色标记的日子。母亲向来喜爱红色,日历里的红色一定让她对红色又多了一层好感吧。

那天,母亲说九月二十八日前必须回乡。我知道她说的是农历,我查了一下,那天是霜降,她说菜园子已经荒了一个夏天,她得在霜降之前播下白菜、香菜和芹菜的种子,等我们来年回家时,她的菜园子就又是绿油油的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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