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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麻雀飞得更远

作者 ● 李成

麻雀是最常见的鸟类,所在多有。它的形象也最普通不过,只如小儿的拳头大小,一身灰羽,上有或深或浅的麻点,或许这正是它得名的缘由。

麻雀在乡间一年四季都可见到。它们把巢安在人家的房屋里面或屋檐下,占据家燕衔泥筑成的小窝,或就在屋檐钻一个洞,以此为家,生儿育女。见天就出来觅食,同时叽叽喳喳叫得热闹,从不见其作沉思或忧愁状,似乎总是忙得不亦乐乎,没闲空烦恼,这倒跟乡下的农人有几分相似。

麻雀喜欢成群结队活动,有时结的群很大,几十只、一两百只都是有的。它们从栖身的高处飞下来,或飞到别处,常常是一阵风似的,不约而同,不知其中是否有某一只发出号令。其实,麻雀飞得并不远,总不离居所的附近(这使我想起一句讥讽它们的话: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?”)。它们是很恋故土的,这一点也跟农人相似——主要是以前的农人,现在的农人,有一些已习惯背井离乡,到远方谋生了。

麻雀从高处飞落地面,小嘴不停地在草丛间寻觅可以果腹的植物的种子,小小的脚丫在地上跳跃着,即使人走得很近,它们似乎也不惊慌,只当人仿佛伸手可及时,它才淡然地轻松一跳,到不远处继续觅食,伴着轻声啁啾,给人以十分“喜性”的印象。甚至大雪天里,别的鸟类都已绝迹,它们仍叽叽喳喳地飞出来,照样做它们喜欢的事;在穿过竹枝叶丛时,碰得积雪簌簌而落,给一派静谧的环境增添一些细碎的声响,也是蛮让人喜悦的。

但是雪天到底是食物稀少,所以这时往往是乡下的孩子捕捉麻雀的好机会。鲁迅先生在《故乡》里讲的少年闰土教他在雪地捕捉麻雀的经验,我们这些乡下的孩子都是有的。我也曾用一支短棍将筛子支在一块扫净的雪地中间,撒上谷物,等麻雀靠近就拉倒那支短棍,满想会将它扣在筛子底下,但我没有一次获得成功。常常是眼看着麻雀走进了筛子下的空地,但一拉绳子,麻雀却灵敏地一跳飞起,逃开了,同时叽喳地叫着,带些惊恐,又像是嘲讽,似乎说它早有准备,逮不住它哩。可见麻雀并不笨,它甚至是很机警的。

我的小伙伴却是逮到过的,即使不是冬天,他们也可能捉一只麻雀在手里把玩,这在我看来真是奇妙得很。我们也曾尝试用弹弓打麻雀,偶尔打中,那麻雀跌落下来,却已受伤,甚至死了。乡民没有吃麻雀的习惯,但下放到村里的上海人却是吃的,这户人家的大孩子很快成了我们的孩子王,没白没黑地在村落间、田野上奔跑、玩耍,当然也免不了去掏麻雀。一般是在晚上行动,大家悄悄地走近村里的队屋、牛栏、猪圈,把手伸进白天观察到的麻雀窝里,将正在梦中的麻雀掏出来,似乎十分顺手。有时屋檐较高,大家还会搭人梯,其实也就是一个孩子爬到另一个孩子的肩上。我那时还小,常常只能做一个看客,眼巴巴地望着掏鸟的孩子,和众人一道不停地问:“掏着了没?掏着了没?”有一次,一个孩子忙不迭地从别的孩子肩上滚落下来:“哎啊!哎啊!”众人忙问出了什么事,他说:“摸着蛇了,摸着蛇了,滑溜溜的!”大家便商议是不是把蛇掏出来打死,可是没有谁敢再上去掏。又有一次,一个小伙伴掏出了几只还没有长毛的雀雏,用手电照照掌心那两三个刚会蠕动的小肉团,有的主张扔掉,有的主张送回窝里。到底还是送回去了,只是不知这几只刚孵出来的小家伙以后命运如何,能否继续成长……

我在古书里读到“雀入大水为蛤”的句子,不知讲的是何道理。但是说明自古就有人关心雀儿的命运。也曾在一首诗里有此一问:“我在童年乡间见到的鸟儿/有没有后裔来到我现在的城市?”这当然是明知故问——我现在居住的城市,与故乡相距一两千公里,即使离家乡不远的城市,恐怕也难有乡间鸟儿的后裔吧。但换个角度想想,我们都是离开了故乡的鸟儿,飞得甚至比鸟儿们更远,更远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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