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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二题

作者 ● 禄永峰

树与树相遇

一棵树,到了林子里,似乎才能无拘无束地生长。树与树相遇,一点也不拥挤。它们谁也不会阻挡谁,也没有人故意用斧头或者锯子去掉打开的树枝。森林里所有树枝如同伞的形状打开,枝繁叶茂。

一棵树在森林里恣意舒展的形状,是最自然最原生态的。树在奔波中承受到的外力,除了风、雨、雷电、阳光、露珠和鸟的起落、鸟筑在树上的巢,剩下来的力量都隐藏在大地的深处,谁也看不见。

一棵树能否长成参天大树,秘密正是隐藏在大地之下。树的根须展开的力量,如同枝叶的力量在风中释放的声音。在大地之下能够展开多大范围的根须,树上的枝叶就能够展开得多大。终有一天,一棵树会把隐藏在大地下的所有秘密,都交给蓝天下婆娑的枝叶。

自然界里,许多人对树干、树枝、枝丫分叉交错的倒锥形熟若无睹,极少有人像达·芬奇那样,细心探究其中的规律所在。达·芬奇观察发现,同一高度所有树枝粗度的总和等于树干的粗度。他发现的这条规律对绝大多数树种都是适用的。

然而,在不少城市,树的生长似乎无法遵循这样的规律,由于建筑、电线的影响,树在生长中被一次次无端去枝,或者树身像墙面一样被人光明正大地钉上一枚枚钉子,挂上拖把,让人间的污秽之物贴着树身流淌。横在树梢顶端的电线,像是一条咒语般,只要树枝稍有靠近,必有园艺师把锯子绑缚在一根长长的木头条上,频频举向一棵棵树,去枝。即便树枝并不繁密,他们仍然要坚持锯掉一些。这架势多么像是实施一台台手术,手术台就支在树身上。紧随拉锯声飘落下来的木头屑,人们慌慌张张地绕着手术台行走,生怕木头屑飘落到自己身上。我闻到一股股木头味,并不刺鼻。树已经发芽了,被锯子打开的身体怎么会刺鼻呢?!

我从这种不刺鼻的木头味里,判断不出这种味道是来自什么树种。城里的树大多都是外调的,本地的大树又源源不断地高价调运出去。呈现在眼前的都是大树,我们看不到树的生长过程。

树远走他乡,像个离乡背井的人。

生长在黄土高原上街区的树,我熟悉的没有几种。这些树,很少有几棵展开手脚奔跑起来。一棵棵树都没有主干,只有偏枝。缺少了主干的树,树身就长不起来。树在城里生长,真是委屈了。

我不住地想,在所有城里,让所有树枝树叶沿着马路中央延伸,让所有树身像楼宇一样直直地向上挺进,让所有浓密的树梢融入一条街出口的云朵里。树的梦就应该在空中绽放。挺拔,高耸,葱葱茏茏,遮天蔽日,这些词语的描述,都应该是树该做的梦。只有把层层叠叠的梦一点一点打开来,才是一棵棵树放开手脚奔跑的样子。

在一座座城市的街区,常常可见粗壮的树身,但仅有的树枝粗度的总和与树身的粗度极为不相称。如果达·芬奇偶遇的是这类树,关于树的成长定律他还会不会发现。树有乔木灌木之分,还有,电线线路可以改造,至于挂在树上的那一把把拖把,都该向一棵树让路。各行其路,树的路在空中,人与树争什么呢?!人的任性和贪婪,对于一棵树的态度,可以窥见一斑。

人可能不相信,一种病虫害会给一座城里的树带来毁灭性危害。20世纪90年代,杨树由于黄斑星天牛病虫害暴发,没有防住,最后大大小小的杨树被砍伐完了。作为阔叶树,尽管柳树春季绽叶早,发木块,翠绿低垂,但是春季紧随而来的柳絮随风四处飞扬,令人生烦。加之柳树潜藏的病虫害有十七种之多,其实不是理想的绿化苗木。

一座城市适宜栽植什么树,这应该是一道科学命题。信步大多北方城市的街头却发现,满城最好都是名贵树木,最好都是开花的树。樱花、玉兰、碧桃、北京丁香。一座城市太需要花点缀了。一朵一朵的花,一片一片的花,最好从春天开到冬天,常开不败。北方一座广场上栽植的几棵七叶树,枝干已经够粗了,整个树身却被草绳缠绕着,四周绑缚着手腕粗的木头,斜撑在地上,像是人为给树打造的几副拐杖。从七叶树的自然分布看,多生长在海拔700米以下之山地,而黄土高原呢,平均海拔2000米左右。一座城市应该有大树、古树,让更多的树把一座城的天空撑起来,像远处的高楼一样直耸云天。

树懂得包容

树活着,不仅能活好自己,还能包容别的树。村庄的三棵老槐树,长着长着,一棵树杈里长出一棵两米多高的侧柏,一棵树杈里长出了两棵桑树,另一棵树杈里长出了桑树、杏树、花椒树。一棵棵老槐树树杈上长出了别的树,让我们见证了从一粒种子到一棵树的神奇力量。投去树的种子的,或许是风,或许是鸟。树老了,它想把所有的树抱在怀中,亲亲热热地像是一大家人。

回老家发现,苹果树与松树相邻,它们之间却并不协和。苹果锈病,是一种专注性真菌,它危害苹果树,也危害松树、柏树。锈病类似木耳般镶嵌在树皮上。核桃树与苹果树“相克”。核桃树叶子经阳光照射,分泌一种核桃树独有的气息,走到核桃树旁便知是核桃树,就是这种气息发挥的作用。这种特有的物质也只有核桃树才有,当进入核桃树林时,就能够清晰地闻到这股味道,核桃树分泌的这种物质,在下雨的时候就会被冲入土壤,对苹果树根系会造成很大的伤害,甚至可能导致苹果树的死亡。

在黄土高原上,苹果树适宜整片整片地生长,曾经一大块一大块的庄稼地里,生长着一片苹果树,格外茂盛。

人以群分,物以类聚。纯天然油松林,生长在一起,挨挨挤挤,树梢并不大,它们都在抢头顶的阳光,生长得慢了,就被别的松树树梢挡住了去路,弯弯曲曲的,毫无生气,直至枯死在半路上。争抢到阳光的松树,像是长了脚一样,一个劲朝上蹿,有三四十米高,而且树身非常直。笔直的树身,靠树自己生长,也靠阳光给予。树的高度和直度,也是被别的树逼出来的。高大的油松,都是边长边脱枝的,它们朝着阳光,掌握自身的平衡,周身朝下照不到阳光的枝头自然脱落。底部的枝条脱落了,树的高度自然长了起来。

与松树一样,白桦树自然脱落的枝条,在树身上留下一处处黑色的树节,像是黑色的眼睛,与白桦树的表皮黑白分明,十分好看。白桦树是长了眼睛的树,白桦树长在一起,大多都会长得端端正正,高耸挺拔。叶子像白杨树,叶面向四周伸展,周围分布着匀称的锯齿。靠近地面的树皮脱落,有30至60厘米高,像是穿着黑靴子一样。白桦树的皮呈多层,剥一层下来,上面既可以写字,也可以点燃。小时候,我们结伴剥了白桦树的皮,冬天里点着取暖。桦树的皮,易燃,无烟,散发出淡淡的木香。坚硬的白桦树,它们周身被一团火围拢着,并没有因为我们剥皮而枯死。

一棵自然生长的树,树冠与树根等大。树冠越大,树的枝梢和叶子的重量都聚拢到树身上,“立木顶千斤”的民间认知皆源于树。立于大地之上的大树,根深扎大地之下,树身紧随日月下沉。无论是阔叶树还是针叶树,百年千年古树树身不再那么高挺。核桃树、杨树、楸树、梨树、柿子树、槐树、柏树、松树,一旦有几百年的树龄,它们的树身,似乎藏匿于巨大的树冠之中。

树的抗力,都在暗处。藏于皮层与木质层之间的韧皮层,是一棵树养分自给自足的输导层。无论什么树,最坚硬的地方,不是木质层,也不是皮层,而是韧皮层。村庄东头有一棵千年之久的皂荚树,以前主干分为三枝杈,一枝杈被砍伐,后主干近一半又遭人破坏掏空,如今这棵树仅靠树皮支撑。还有村庄西头的老榆树,树干基部露出一大洞,透着光,透着我们穿梭树洞时忽明忽暗的身体。树洞外两旁遗留下来的树皮,纹路更加扭曲、粗糙。这两棵树,已经成了我们村的村树。

藏于暗处的力还在根部。村庄崖边的几棵槐树,黄土几经坍塌,一半的根裸露了出来。不出几年,裸露的根部像树身一样扎入黄土之中,与树身一道,稳稳地托举着硕大的树冠。

树自身具备的抗力,超过人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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